⑦阴:暗地里。显:表面上。
⑧弃其身,指不为君主所重用。
⑨及:涉及。
⑩徒:只,仅仅。
(11)周泽:亲密的恩泽。渥:厚也。
(12)得计:计谋成功,谋划得当。
(13)与:同也。
(14)间:离间。
(15)卖重:鬻权,即做权力交易。意指利用自己的权力为“细人”谋利益。
(16)径省:简捷,直截了当。
(17)多:博辩的口辞众多。交:“史”之误。史,形容辞多博辩。
(18)肆:不拘束。
(19)倨侮:粗野傲慢。
【译文】
大凡游说君主的困难:并非是进言者用自己所知道的事理来劝说君主本身有多么困难;也不是进言者对事理进行思考,明确其中的意义本身有多么困难,也不是进言者放胆地利用自己纵横驰骋而无所顾忌的口才,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有多么困难。说起来,游说的困难在于是否了解所进言的君主的心思,是否可以用自己的学说去迎合和取悦他。所游说的君主是出于对虚名的崇尚,而游说者用厚利来进言,则会被认为是志节卑下,从而被君主用卑贱的待遇来对待,这样,游说者必然会被君主远远地弃在一边。所游说的君主是出于对厚利的追求,而用虚名来进言,则会被认为是没有头脑,而远离事物的实际,必定不会被君主所录用。游说的君主表面上崇尚虚名而实际上追求厚利,如果游说者用虚名来进言,则表面上会被君主所重用,而实际上被疏远;如果用厚利来进言,则可能在表面上不为君主所重用,而君主却在暗地里采用他的言论。对此必须有所洞察。
事情往往是由于保密而成功,由于泄露而失败。未必一定是说话的人亲自泄露了(君主的)秘密,可能只是在他的言语中无意涉及了君主内心所隐藏的机密,这样的话,说者就会有危机到来了。君主表面上做出一件事,却是利用这件事做幌子来暗中做另一件事。游说者不仅知道他(君主)在做什么,而且还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干。这样,游说者本身就有了危险。君主谋划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而规划得很好,可是外界的智者把这件事给揣摩出来了,这样,君主的密谋就此泄露了出来,君主不知泄露的真相,必定以为是说者给泄露出去的,如此一来,说者也就危险了。君主对说者的亲密恩泽还未达到深厚的程度,而说者却尽其所知表白自己的意见,所说的如果能实行而且取得了功效,那就会被君主忘记功德;所说的如果不能实行而且招致祸害,那就会被君主怀疑其忠心,这样,说者也就危险了。君主身边的贵人有了过失,说者明确地说出礼仪的准则,借此来指责贵人的失德,这样,说者也就危险了。贵人或许有好的谋划策略并因此而自以为是自己的功劳,说者却要说自己早已想到了这一计划,这样,说者也就危险了。拿君主所不能或不愿意的事情来勉强他去做,禁止君主做他不能或不愿罢手的事情,说者本身就危险了。所以,如果和君主谈论他身边的重臣,则会被认为是离间君主和重臣的关系;如果和君主谈论一些小人物,就会被认为是说者想利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身边的小人物谋求私利;如果谈论君主所亲近的人,则会被认为是利用这些亲近之人作自己的靠山;如果谈论君主所憎恶的人,又会被认为是在抬高自己;说者讲的简捷明快,直截了当,就会被认为是没有智慧的愚拙之人;讲的琐碎、广博而言辞众多,又会被认为是废话连篇。如果说者省略其事,直接陈述自己的意见,君主就会认为是胆小怯懦而不敢尽言;说者对思量的事情,旁征博引而不受拘束地谈论,就会被君主说成是粗俗而傲慢。这些都是向君主进言的难处,是不能不了解的。
九、和氏
【原文】
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①,奉而献之厉王;厉王使玉人相之②,玉人曰:“石也”。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③。及厉王毙,武王即位,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,武王使玉人相之,又曰:“石也。”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。武王毙,文王即位,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,三曰三夜,泣尽而继之以血④。王闻之,使人问其故,曰:“天下之刖者多矣,子奚哭之悲也?”和曰:“吾非悲刖也,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⑤,贞士而名之以诳,此吾所以悲也。”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⑥,遂命之曰:“和氏之璧”。
夫珠玉,人主之所急也,和虽献璞而未美,未为王之害也;然犹两足斩而宝乃论⑦,论宝若此其难也。今人主之于法术也⑧,未必和璧之急也,而禁群臣士民之私邪⑨,然则有道者之不僇也⑩,特帝王之璞未献耳(11)。主用术则大臣不得擅断,近习不敢卖重(12);官行法则浮萌趋于耕农(13),而游士危于战陈;则法术者乃群臣士民之所祸也。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议(14),越民萌之诽,独周乎道言也(15),则法术之士虽至死亡、道必不论矣。
【注释】
①璞:指蕴藏着宝玉的石头。玉未理者为璞。
②相:看也。此指鉴定。
③诳:欺也。刖(yuè):刑法名,即斩足之刑。
④泣:眼泪,泪水。
⑤题:定也。
⑥理:治玉也。
⑦犹:还。论:辨也,辨明之意。
⑧之于:对于。
⑨此处似有脱文,大意应该是:(即使有法术)也未必禁止群臣和士民的奸邪。
⑩有道者:即法术之士。僇(lǜ):辱也。
(11)特:徒也,作“只是……”之意。
(12)卖重:出卖(君主的)权势。重,权势也。
(13)浮萌:指游食之人。浮,游也,萌,通“氓”。
(14)倍:背也,不顾及。
(15)周:合也。
【译文】
楚国人和氏从楚山中得到一块尚未雕琢的宝玉,将它献给了楚国的厉王;厉王请玉工来鉴定此玉,玉工说:这是一块石头。厉王认为和氏有意欺骗他,于是用刖刑斩去了和氏的左脚。等到厉王死去,武王即位,和氏又捧着这块玉献给武王,武王也请玉工鉴定,又说是一块石头。武王以为和氏又来行骗,便斩了他的右脚。武王死了,文王即位,和氏抱着他的宝玉在楚山下大哭。三天三夜不止,眼泪哭干了,接着从眼中流下的是血。文王听说了,派人去问道:“天下受到刖刑的人多了。您何苦哭的如此悲切呢?”和氏答道:“我不是为遭受刖刑而哭。可悲呀!明明是宝玉却被鉴定为石头,明明是贞洁之士,却要被诬为骗子。这才是我所悲伤的。”文王命玉工雕琢这块璞,从中获得一块宝玉,于是命名为“和氏之璧”。
珠玉是君主所急于得到的,和氏即使是献了一块并不美的璞玉,也并不是王者的祸害;然而却要付出两足被斩的代价才能辩明宝玉的真伪,辩明宝玉就如此的困难。而今君主对于法术,未必像对宝玉那样急迫,而且,(即使有法术)也未必能禁止群臣和士民的奸邪。然而,那些法术之士却连一点点的侮辱都没有受到(这是为什么呢?)之所以如此,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进献过璞玉(法术)罢了。君主施用法术则大臣就不能独断擅权,君王身边的近臣也不敢贪图私利,泄露君主的机密来出卖君主的权威;官吏施行法律,则游食之人就会回来参加农耕,而惰游之士也会冒着危难奔向战场;这样(看来),法术乃是群臣和吏民所惧怕的。君主并不能不顾及大臣的建议,不理睬臣民的非议,而独自合乎为君之道。那么,法术之士即使付出死亡的代价,也未必能辩明为政之道。
【原文】
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俗曰:“大臣太重,封君太众,若此则上倡主而下虐民①,此贫国弱兵之道也。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,绝灭百吏之禄秩;损不急之枝官②,以奉选练之士③。”行之期年而薨矣,昊起枝解于楚④。商君教秦孝公以连什伍⑤,设告坐之过,燔诗书而明法令⑥,塞私门之请而遂公家之劳⑦,禁游宦之民而显耕战之士⑧。孝公行之,主以尊安,国以富强,八年而薨,商君车裂于秦。楚不用吴起而削乱⑨,秦行商君法而富强,二子之言也已当矣⑩,然而枝解吴起而车裂商君者何也?大臣苦法而细民恶治也。当今之世,大臣贪重,细民安乱,甚于秦楚之俗,而人主无悼王孝公之听,则法术之士安能蒙二子之危也而明己之法术哉!此世所乱无霸王也。
【注释】
①倡(bī):逼的异体字。
②枝官:指重臣私门内的家臣。
③选练之士:经过选拔、训练的士卒。
④枝解:即肢解。
⑤连什伍:即什伍连坐。商鞅变法规定:每五家为伍,十家为什。为最基层的行政单位,一家犯法什伍连坐。
⑥燔:即焚也。
⑦遂:成功,成就。劳:功劳。
⑧显:尊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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