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开始赶路。这一程的景况却已全然不同,谢郁文垂眸坐着,腰背挺得笔直,十指微屈着掩在袖子里,摆在膝头仍疼得发颤。她觉得心如死灰,努力想唤起理智,来思考脱困的方儿。
她只当车上另一个人不存在,可官家冷不丁又出声了,语气平平地喊了声谢郁文,“手伸出来。”
她作惶恐小意的模样,摇摇头算是回应,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。官家却不依,径直倾过身来扯她的胳膊,她一惊,下意识就抽手,身子猛地往后仰,仰得太快,脑袋“咚”一声往车壁上磕,又一阵头晕目眩,等回过神,却见官家已经揽着她的腰往身边带。
她挣不开,只好由着他揽到身侧坐下,全身却都绷直了蓄势待发,他若有进一步动作,她就狠命踹他。结果官家却只握住她一只手腕抬起来,蹙眉看了她一眼,“放松,手掌伸开。”
攥拳头确实疼,谢郁文没忍住,也就放开了。谁知道官家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木箱子,挑了根棉签沾了点儿药酒,亲自就往她掌心擦拭,“会有点儿疼,你忍忍。”
谢郁文想拒绝,可双手溃烂的恐惧还是叫她屈服,犹豫一瞬又缩手,“民女自己来。”
官家捏紧她的腕子,一点儿没要松手的意思,头也没抬,淡然道:“不想残废就别动。”
她没办法,只好任他宰割,心中未消的余怒上又添困惑,这人渣究竟是什么病啊?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?他不觉得别扭吗,明明是他自己做下的孽,为什么还能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儿......这真是个正常人吗,他怎么做到的?
官家还擦拭得挺细心,一遍擦完又细细挑开伤口擦第二道,忽然“咦”了声,“有东西刺进去了,得挑出来。”
说话间就从那木箱子里掏出根细针,甚至点燃火折子淬了淬,末了又握起她的手对着光,眼见就要上手挑。
谢郁文叫他那架势唬住了,不由“哎”一声,小声嘀咕,“您会不会啊?”
官家竟也没恼,停下手里的动作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“朕是军中长大的人,给先帝拔过箭头,给自己接过骨,你说朕会不会?”
......算你能耐行吧。谢郁文没再做声,别过脸去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,算是默认了。官家复又低下头去,细细将碎瓷片一点点挑完,拿出纱布仔细缠好,这才出声,“另一只手。”
她伸出左手去,官家照样处理完,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腕,拍拍手说成了。
谢郁文长出一口气,这双手好歹算是保住了,出于礼貌想道声谢,刚张口却又闭上了。
......她这样,不就是他害得么!她谢个鬼啊?
谢郁文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身子,试图离他远点。官家将一应物什往木箱子里归置完,一抬眼却见人又缩回了角落,讶然扬了扬眉,“用人朝前,不用人朝后——谢郁文,你可真出息。”
谢郁文其实不太明白,官家这会儿怎么又能心平气和同她说话。他太善变了,喜怒无常,她实在摸不透圣心,可结结实实领教过他的可怕之处,索性收起一应心思,什么插科打诨、大智若愚的做派都舍弃了,从此只小心谨慎对待。
她欠了欠身子,敛神回应道:“叫官家费心了,民女往后一定小心谨慎。”
官家“哦”了声,夸张地表示疑惑,“你还知道要小心谨慎?朕只当你谢郁文这辈子都不认得这四个该怎么写。”
她只好勉强牵唇,“官家说笑了。”
官家沉默了片刻,忽地又问她,“适才你是想去给陆寓微通风报信?”
谢郁文猝不及防又叫官家挑开了问,原只当他是不会再提这茬了。这话其实问得也多余,左右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,只得恭谨地说些废话,“民女并不知道陆大人眼下在何处,至于那掌柜的,一介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,要寻到陆大人比登天还难——民女并没有做这样的事。”
官家不置可否,“那你们偷摸在说什么话?”
谢郁文无奈,将那掌柜的与她说起的两句生平复述一遍,“离乡两年,他问起余杭故人的近况,民女不过与他多聊了几句,没什么偷摸的。”
“这么说——”官家定睛看她,“朕是冤枉了你了?”
一条人命,他却只字不提。掌柜的临终前的神色在眼前浮现,谢郁文心头一抖,阖眼忍住喘息声,“官家圣心自有定夺,不该由民女置喙。”
她始终平波无澜地应对,官家倒不太满意似的,声气又不怎么好了,“谢郁文,你别阴阳怪气地和朕说话,朕知道你心里怨怼——朕早和你说了,此趟微服是军国大事,哪能由得你胡来,乱了大计?朕再与你说一次,别想着与陆寓微通风报信,也别打什么歪主意,就在朕身边安生待着。朕忙得很,没工夫再来料理你,你听明白了么?”
好得很,谢郁文在心中冷笑,就该这样,都撕破脸皮了还装什么和善?官家朝她横眉冷眼没好口气,她反倒觉得对路了。
心中这样想,脸上的笑却愈发乖觉,整个人仿佛没一点脾气,仰脸朝官家点头,“官家放心,民女记下了。”
?79、第一更
今日的车程显较昨日坎坷些,大约是慢慢行到了山势起伏的地带,颠簸起来,比昨晚更不好受。
走了估摸有两个时辰,一行人在临近街镇上停下歇脚,谢郁文皱着眉头跟下车,没走两步,胃里猛地翻腾上来一阵恶心,一时连仪态都顾不得了,揽住头发就弯下腰,往路边好一通吐,好半天直不起身来。
边咳嗽边漫不经心地想,她身子骨好得很,什么时候有晕车的毛病了?一定是叫官家给恶心坏了。
完事儿了慢慢抚着胸膛起身,随手将头发往后甩,满不在乎地一抹嘴角。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,旁人眼里完美的天边月,转眼间就一落千丈地跌落尘埃里。可全无形象地吐了一场,倒身心整个舒畅起来,有种奇异的扎实而泰然,一无所有后一身轻,时刻能无所顾忌地奋起反扑。
爹爹说得不错,女孩儿最要紧的品性不是什么纯洁啦知礼啦,而是坚韧。她不是什么娇弱名花,她是凛冽风霜压不夸的芦苇。
谢葭葭你得支棱起来。她想攥拳头给自己打气,一缩手,才想起来掌上还缠着纱布呢,疼得倒吸凉气,鼻子眼睛不由缩成一团,眯眼皱眉的一瞬,眼神却好极了,一眼扫见对过酒肆的背街处,分明是官家正侧身听人说话。
谢郁文心中一凛。那人只作布衣百姓打扮,显然不是一路跟随的禁卫。
说是微服出巡,实际他始终在同外头人传递消息。
顿时有灵光一现。可这回学乖了,绝不会轻举妄动。她踅身往回走,一步步走得缓而稳,垂头袖手走进酒肆,挑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。
自然有首领内侍安排妥当,谢郁文闲散等着,面色恹恹,一行人也没一个上来同她搭话。不一会儿官家回转来,径直在她同桌坐下,默然吃了两盏茶,又问她,“身子不爽利?”
谢郁文摇头说没有,拈起很淡一抹轻笑,“清早没吃东西,胃里泛酸水,垫垫肚子就好了。”
官家吃不准她是不是又绵里藏针地暗讽他,一下没忍住,尖酸地“嗬”了声,下意识就要给她怼回去,“泛酸水儿?别不是有身子了吧——陆寓微那小子,人前冠冕堂皇,背地里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。“
谢郁文已经习惯了官家毫无预兆地翻脸,但这话实在太过分,脸色一沉,“空口白牙的,官家做什么侮辱人?您是天子,合该做万民表率,这话您觉得合适吗?”
她急了,官家反不计较,只抬眼迅疾一顾,眼神警惕,低声告诫她,“人来人往时嘴上留神,别露了馅儿。”
不要她称官家么?她没好气,无所谓地点点头,“都听周大人的。”
官家像是呛了下,迟迟应声,“那也行......哎,你能不能吃惯辣的?“
能不能吃得惯,也由不得她挑拣,谢郁文举箸,就近夹了一筷子什么玩意儿,面不改色往嘴里送。饮食口味讲究因地制宜,山中湿气重,多食辣菜温气祛湿也是理所当然......一个念头没转完,却猛地摔筷子掩嘴咳嗽起来。
呛啊......大意了,只以为是芥子酱,没防备竟是蜀地花椒,小小一颗咬开了霎时蹿起千层热浪,从舌根喉头往气管里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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