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零七年的春天,当瓦盆村民俗文化村的第一期工程宣告落成,并正式对外开放时,它所引发的轰动,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。这个由苏文清用灵魂去设计、赵铁蛋用匠心去打造、林福来用文化去填充、吴老虎用资本去浇灌的“新乡土社区”,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璞玉,在千篇一律的“农家乐”和“仿古街”中,绽放出了独一无二的光芒。
游客们纷至沓来。他们惊叹于村史馆里光影的巧妙,沉醉于百草园中草木的芬芳,更痴迷于窑火主题公园里,那可以亲手触摸的、温热的泥土和跳动的火焰。
而其中,最受追捧的,无疑是赵铁蛋的“匠人工作室”。
那间由老作坊改造而成的空间,一半是他的工作区,摆满了各种工具和泥坯;另一半,则是他的作品陈列区。在那里,他多年来创作的、从未示人的“飞鸟”系列陶器,第一次,完整地呈现在世人面前。
那些充满了挣扎、孤独、破碎与希望的“鸟”,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姿态,攫住了每一个参观者的心。它们身上那种原始的、不加修饰的生命力,和那份于残缺中追求完美的倔强,让看惯了精致工业品的人们,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、直击灵魂的震撼。
很快,一传十,十传百。“瓦盆村有个不会说话,但会让泥土说话的陶艺大师”,这个名声,不胫而走。
事情的顶峰,是在那年夏天。市里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奥运会,需要准备一批能代表本地区最高工艺水平的特色礼品,赠送给来访的国际友人。选来选去,最终,市委领导的目光,锁定在了赵铁蛋烧制的那套“窑火·归鸟”系列茶具上。
不久之后,省电视台的摄制组,扛着长枪短炮,开进了这个僻静的小山村。他们要为赵铁蛋拍摄一部名为《匠心》的专题纪录片。
拍摄那天,赵铁蛋依旧是那身蓝色工作服,依旧沉默寡言。面对摄像机镜头和记者连珠炮似的提问,他显得有些局促,大多数时候,都只是用“嗯”、“是”、“还好”来回答。
然而,当他坐到那台熟悉的拉坯机前,当他的双手触碰到那团湿润的泥土时,他整个人,仿佛瞬间被点亮了。
他所有的笨拙和沉默,都在泥盘飞速的旋转中,化作了指尖的从容与坚定。他不再是一个面对镜头的、紧张的农民,而是一个掌控着水与火、土与灵的、绝对的君王。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:他专注的眼神,他额角渗出的汗珠,他手臂上因为发力而贲张的肌肉,以及那团泥土,是如何在他的手中,从一团混沌,奇迹般地,生长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的雏形。
这部专题片在省台播出后,引起了巨大的反响。赵铁蛋,这个瓦盆村的沉默匠人,一夜之间,成了“工匠精神”的代表人物。无数订单和采访邀请,像雪片一样飞向这个小山村。
就在赵铁蛋和瓦盆村声名鹊起的同时,一个落魄的身影,悄悄地回到了村里。
是王富贵。
这几年,他在镇上开的“飞宇网吧”,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型网城在县城崛起,生意一落千丈。他试图转型,跟风去倒腾过服装,贩卖过手机,但都因为缺乏眼光和经营不善,赔得血本无归。当年的“富贵哥”,如今变得形容枯槁,眼神里充满了被时代抛弃后的疲惫与迷茫。
他回到村里,看到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新景象,是昔日伙伴们无法企及的成功。巨大的落差,让他羞于见人,整日将自己锁在家里。
吴老虎和林福来在得知情况后,一起找到了他。王富贵以为他们是来看自己笑话的,涨红了脸,准备迎接一场迟来的嘲讽。
然而,吴老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,递给他一根烟,说:“富贵,过去的事,就让它过去。都是一个村的兄弟,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
林福来则递给了他一份文件:“这是咱们民俗村的网络营销方案,我写了个初稿,但都是纸上谈兵。真正在网上‘混’过的,只有你。这件事,我想交给你来做。”
王富贵看着那份方案,看着两位昔日伙伴眼中真诚的、不计前嫌的目光,这个在外面受尽了白眼和挫折的男人,再也忍不住,捂着脸,蹲在地上,像个孩子一样,嚎啕大哭。
浪子回头,金不换。
王富贵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,都投入到了这项新的事业中。他利用自己多年“混迹”网吧的经验,为民俗村建起了第一个官方网站;他注册了十几个当时最火的旅游论坛BBS的账号,用极具煽动性的标题和精美的图片,发布着瓦盆村的“故事”;他甚至说服了吴老虎,在当时还很新潮的“淘宝网”上,开了一家“瓦盆村窑火旗舰店”。
他将赵铁蛋的“匠心”、苏文清的“美学”、林福来的“文化”,用一种最符合网络时代传播规律的方式,打包、推广,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面前。这个曾经被时代潮流抛弃的青年,最终,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,重新抓住了时代的脉搏,成为了连接瓦盆村与新世界的桥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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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庄的未来,似乎一片光明。而旧时代的落幕,也总是在最平静的时刻,悄然而至。
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,阳光温暖得像一杯陈年的米酒。张德旺老人,把他最珍爱的三个“徒弟”——赵铁蛋、林福来、吴老虎,叫到了他那间洒满阳光的木工房里。
老人的身体,已经很虚弱了,但他今天精神却格外的好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颤颤巍巍地,打开了那个跟随了他一辈子、由金丝楠木制成的工具箱。
他把里面的每一件工具——那把已经磨得只剩半截的墨斗、那柄手柄处包浆温润的刨子、那套大小不一、闪着寒光的凿子——都拿了出来,用一块干净的棉布,一件一件,仔仔细细地擦拭着。
他的动作很慢,充满了仪式感,像是在告别自己最亲密的战友。
擦拭完最后一件工具,他抬起头,浑浊的目光,一一扫过眼前的三个年轻人。
他对吴老虎说:“虎子,你脑子活,心也大。但要记住,生意做得再大,不能忘了本。人无信,不立。”
他对林福来说:“福来,你爱读书,有见识。但要记住,书上的道理,要走到土里,才能生根。人无根,不活。”
最后,他把目光投向了赵铁蛋。他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,将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,推到了赵铁蛋的面前。
“铁蛋,”他的声音,轻得像风中的叹息,“这些东西,以后,就交给你了。记住我一句话……”
他顿了顿,用尽全身的力气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好好做人,好好……做东西。”
说完,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,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靠在太师椅上,脸上,带着一丝欣慰而满足的微笑。
几天后,张德旺老人在睡梦中,安详离世。
在他的葬礼上,整个瓦盆村的人都来了。没有哀乐,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。赵铁蛋亲手,用张德旺传给他的工具,为老人打造了一副最上等的柏木棺椁。
在安葬了老人之后,已经成为村卫生所顶梁柱的周桂花,默默地走进了刘三奶生前住过的那间、已经有些破败的老屋。她在刘三奶的枕头下,找到了那本用油纸包着的、残破的《辟瘟良方》,和老人留下的所有草药笔记。
她没有将它们据为己有,而是郑重地,将这些承载着一个村庄古老智慧的遗物,交给了林福来,存放进了村史馆里最显眼的位置。
牌子上写着:瓦盆村的守护者——刘氏三娘之遗物。
一个时代,落幕了。但它的精神,它的技艺,它的守护之心,却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,被埋进了更年轻、也更坚实的土地里,等待着在新的春天里,破土而出,长成参天大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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