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已至此,哪怕他再心大再迟钝,也明白了过来。他哑然失笑:“你这是……想逼先生再加一条诫规啊。”
齐钰听见沈孟枝笑了一声,然后喃喃低语,几不可闻。
“倘若如此,”他道,“……那我也认了。”
*
酒过三巡,场上不负众望地醉倒一大片。一群人像是河底的水草,摇摇晃晃,杯子都快举不稳了。
在这种情况下,也就齐钰和楚晋这种纵横酒场已久的老手还面色如常。饶是如此,楚晋也有些酒意上涌,他不动声色地推掉了齐钰又一次的劝酒,借口到门外透一透气。
等到了回廊,却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在那儿了。他斜倚栏杆,不知坐了多久,眼帘低垂,似是睡意朦胧。
楚晋在门外驻足,一言不发地望了他良久。席间的美酒醉不了他,此时却觉得微微有些醉了,连带着心里一把火,隐秘地烧了起来。
他不自觉放轻了动作,轻轻靠了过去。
那人应该是睡着了,对来人毫无察觉。他手臂轻轻搭在红袖楼的朱漆木栏上,晚风习习,衣袖挽起,露出莹润的一截腕。他侧头枕在臂上,乌黑的发垂落下来,遮住了大半面容。发尾压得微卷,勾人一般。
楚晋觉得自己确实是被勾住了,要么就是这酒的后劲太大,让他不受控地伸出手去,将遮住沈孟枝眉眼的碎发轻轻拨开了。
后者仍是没有醒。楚晋松了一口气,越发肆无忌惮起来,目光专注地从他光洁的额头,一直流连到淡色的唇。
不只是若有若无的目光,每一处,他都曾用指尖细细描绘过。以致于他每次回想起来,都是指腹传来的触感和热度。
楚晋捻了捻手指,喃喃道:“师兄。”
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,仿佛被赋予了一种隐秘又禁忌的诅咒。他被这种感觉刺激得笑了起来,再也没开口,安静下来注视着对面人的睡颜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孟枝眼睫轻颤,随即睁开眼来。
早在他睁眼前,楚晋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。看见身旁多了一个人,沈孟枝一愣,反应了半天:“你怎么也出来了?”
睡了一段时间,他的嗓音变得有些哑。
“里面一群醉鬼,我出来清静一下。”
楚晋道,“你与齐钰说了什么?看他今晚架势,像是要把我灌死。”
“……”沈孟枝现在反应有些迟钝,半晌才理清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头脑,神色无奈,“不用管他。”
“语焉不详,避重就轻。”
楚晋一只胳膊架在栏杆上,撑着侧颊,歪头与他对视,“和他说了什么,不能让我知道么?”
他神色平静,声音也平静,但语气里的不满饶是路人都能听出来。沈孟枝凝了他半晌,没忍住一笑。
他意有所指:“你怎么跟在花舟上一个样子。”
楚晋忍不住追问道:“什么样子?”
说完,他忽然想到了什么,蹙着眉看了一周,似乎在确认齐钰有没有在附近。天知道前两次被打断后,他险些气得笑不出来。
这一行为逗笑了沈孟枝。他鲜少地笑弯了眼睛,扶着栏杆直不起腰来:“哈哈哈,你好像真的很不想见到齐钰。”
楚晋回过头来,看着他:“有那么明显?”
沈孟枝没告诉楚晋他的表情像老鼠见了猫,他唇角笑意还没压下去,点了点头,又点了点头。
“你知道是为什么。”
楚晋似笑非笑,“你还没回答,究竟是什么样子?”
沈孟枝收了笑,定定看了他几秒。忽然倾身上前,两人间的距离骤然被缩短到咫尺之距。这一举动突如其来,甚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风,饶是楚晋也原地愣住,怔怔地任他端详了许久。
他看见沈孟枝眸中明亮,似揽了星光,随后唇齿微动,吐出几字:“让我心里……无端欢喜的样子。”
鼻尖有清冽酒香萦绕,楚晋低声道:“师兄,你喝酒了?”
沈孟枝答:“嗯,喝了一点。”
楚晋问:“一点是多少?”
沈孟枝道:“只有一杯,齐钰给我的。”
他有问必答,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,看起来似乎与平时无异,但楚晋知道,他这是醉了。
他悠悠叹了口气:“……都说过让你别喝酒了。”
沈孟枝道:“想喝就喝了。”
楚晋敢打赌没喝醉时的沈孟枝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,也绝不会有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。他极少有如此鲜活轻快的时候,情绪饱满,而且好像很爱笑。
这是被酒精激出了第二个自我吗?
楚晋的目光停在他唇角轻松笑意上,仿佛被牵动一般,也缓缓笑了起来:“师兄,所以……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吗?”
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,沈孟枝神色一瞬间变得迷茫起来,半晌,又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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