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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6章（第1页）

罗飞默然闭上了眼睛，他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审视那个人。曾经的挚交好友，却又凝固着十八年的仇恨，如此熟悉，又如此陌生。自己该去体谅他吗？可是当那个人把孟芸置于死地的时候，他又何曾为此后的怜悯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？

却听黄杰远回忆着说道：&ldo;我还记得当年枪声响起后，我们冲进屋内时的情形：袁志邦紧紧的抱着那个孩子，不让他转头看到父亲死去的场面。而他自己则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神色一片恍惚。而他本来是个开朗乐观的小伙子，我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。&rdo;

&ldo;我当时也注意到了‐‐&rdo;丁科证实了黄杰远的说法，&ldo;他毕竟是第一次参与正式行动，结果就发生这样的状况。我很担心他承受不了心理上的压力，所以特意吩咐狙击手顶下了she杀文红兵的责任，希望袁志邦能借此避开这段是非。可惜这个安排并没能达到理想的效果，当天晚上我找到袁志邦，看到他还在一个人坐着发呆。我知道他一定是自己想了很多东西，因为他一见到我，就红着眼睛说道：&lso;丁队，我真后悔‐‐我后悔自己的枪法为什么会那么准？如果被我打死的人是陈天谯，那该多好？&rso;&rdo;

罗飞等人面面相觑但又沉默不语。片刻后倒是慕剑云坦然说道：&ldo;在座诸位恐怕潜意识中都会有类似的想法吧，不过大家都碍于身份，不能公开地表达出来。&rdo;

丁科肃然说道：&ldo;问题就在这里了。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最朴实的是非观，但同时我们又都受到制度和规则的制约，并不会跨越雷池。但袁志邦却不同，他的性情过于热烈，难以控制。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他的思想已经完全受制于自己的情感，同时他也就失去了身为警察的准则。&rdo;

&ldo;是的，以袁志邦的性格，的确会这样。&rdo;慕剑云也附和着丁科的思路展开分析，&ldo;他原本是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刑警事业中，希望能在此捍卫正义的尊严。可是第一次参加行动，他就眼看着正义的概念在自己的枪口下被扭曲了。这就像一个人正在往前奔跑，但刚刚上路就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。如果这个人是罗飞，他会因此放慢脚步，同时思考该如何饶过这面墙壁。但袁志邦却不一样，他奔跑的速度太快，而他又是那种充满张力、无法收缩的性格，所以他不会停下来，他只会在碰撞中掉过头，从此跑向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。&rdo;

罗飞看着慕剑云点了点头，自己和袁志邦的性格差异确实就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。从大学时代开始，不管是在足球场上，还是男女情感问题的处理中，这样的差异都尽显无遗。

丁科对慕剑云的分析当然也非常赞同。却听他又继续说道：&ldo;此后过了大概两个月，我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‐‐陈天谯遭遇了入室抢劫……&rdo;

&ldo;四七劫案‐‐&rdo;罗飞接住了这个话题，&ldo;这起案子我们已经研究过，而且猜到袁志邦就是涉案的劫匪。&rdo;

慕剑云则看着丁科：&ldo;您应该很快就查到袁志邦了吧？不过您再次把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……&rdo;

丁科并不否认：&ldo;是的。&rdo;

&ldo;如果您当时没有袒护他的话，以后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……&rdo;曾日华似乎颇有些抱怨地念叨了一句。

&ldo;那倒未必。&rdo;慕剑云摇着头道，&ldo;以袁志邦的性格，即使这起劫案让他受到惩处，他成为eunides的计划也不会改变的。最多也只能拖延他展开杀戮的时间而已。&rdo;

丁科也点头喟然叹道：&ldo;唉，因果已经酿成，再要挽回就难了。而且我当年袒护袁志邦，也是出于无奈……&rdo;

&ldo;您就是心地太过慈悲。&rdo;慕剑云抢着说道，&ldo;您既不忍心追责袁志邦，更不忍心从文红兵妻子那里追回赖以救命的钱款，所以您干脆从警队辞职，一走了之了。&rdo;

丁科露出苦笑，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分析，然后他又说道：&ldo;不过我早就有退意了，一直拖着，只是还想培养一个接班人出来。而袁志邦的转变让我心灰意冷，从此在警界也就再无留恋。至于那起让我难以决断的劫案，更是让我坚定了要从因果相连处化解罪案的想法。所以我很快便辞了职，专心去研究罪恶滋生的因缘关系。那时候谁能想到：袁志邦竟然正在策划一个极为可怕的血腥阴谋。&rdo;

&ldo;您的确是想不到。&rdo;罗飞看着丁科说道，&ldo;因为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，而这件事您可能并不知情。&rdo;

丁科的目光闪了一下：&ldo;什么事？&rdo;

罗飞反问：&ldo;那年的&lso;三一六贩毒案&rso;您应该也参与了吧？&rdo;

&ldo;参与得不多，那起案子当时是由副局长薛大林直接指挥的。&rdo;丁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，&ldo;我记得薛大林有个亲信线人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，好像叫邓什么的……&rdo;

&ldo;邓玉龙。&rdo;罗飞报出了那个名字，然后开始解释此人和袁志邦之间的干系，&ldo;邓玉龙在案发后侵吞了一半的毒品和毒资，他的行为虽然被薛大林发现了，但后者出于重重考虑，却决定把这件事情私压处理。不过他们之间的密谈却被局长办公室的实习秘书无意间录了下来，这个秘书名叫白霏霏，是袁志邦的前女友。邓玉龙为了灭口，随后把白霏霏害死，同时伪造出情变自杀的假象。袁志邦正是为了给白霏霏报仇，这才彻底走上了成为eunides的不归路。&rdo;

&ldo;还有这一节？&rdo;丁科讶然之余，又唏嘘着叹道，&ldo;这样的话，袁志邦转变的整个历程就非常清晰了……&rdo;

&ldo;嗯，一三零案件是他思维的转折点，他无法摆脱文红兵之死带来的压力，并且从此对警察的职责产生质疑；而白霏霏遇害则让他彻底背叛了警察之路，他坚信只有用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申张正义；在这个时候，罗飞创造出来的eunides一角就成了指引他反向前进的路标……在这一系列因素的共同作用下，袁志邦终于变成一个了常人无法理喻的怪物。&rdo;

慕剑云又把这个过程详细地描述了一番。而罗飞等人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，颇以为然。

&ldo;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用&lso;宿命&rso;来解释袁志邦的转变吧？&rdo;丁科感慨万千地说道，&ldo;那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却偏偏都作用在了他的身上：如果罗飞没有创造出eunides，我就不会把袁志邦选在身边；如果那个孩子没有特别喜欢他，我也不会派袁志邦进入一三零案发现场；如果那孩子没有突然索要蛋糕，案件很可能就会和平解决；如果当时狙击手的位置好一点，就不需要由袁志邦来完成she击；如果白霏霏没有遇害，袁志邦也不至于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去展开复仇的计划……当上述一切都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，除了&lso;宿命&rso;两个字，还能怎样去解释呢？&rdo;

说这番话的时候，丁科再次展现出悲天悯人般的慈悲情怀，而&ldo;宿命&rdo;的理论显然也包含着对袁志邦的宽容意味。他身旁的听众们也都随之露出感叹的神色，唯有罗飞黯然神伤，似乎仍然藏有解不开的心结。而沉默良久之后，他终于决定把这个心结倾吐出来。

&ldo;就算一切都是&lso;宿命&rso;，可有一件事情，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。&rdo;他红着眼睛说道。

&ldo;孟芸的死，是吗？&rdo;丁科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心思，&ldo;‐‐你无法原谅他杀害了孟芸。&rdo;

罗飞仰头向天，深深地吸了口气，把心中的痛楚勉力压了下去。一旁的慕剑云则背过脸去，似乎不忍心看到他的这副神情。

丁科却又看着罗飞说道：&ldo;你知道吗，他杀害孟芸，除了计谋上的需要之外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。&rdo;

&ldo;什么原因？&rdo;罗飞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。

丁科道：&ldo;因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，同时也是他最尊敬的对手。&rdo;

罗飞蓦然一愣，而旁边的尹剑等人也露出茫然的神情。唯有慕剑云若有所悟般地点了点头。

&ldo;袁志邦是个感情强烈，甚至无法自制的人。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。所以当他准备踏上eunides之路的时候，你就成了他心中最为忌讳的障碍。&rdo;丁科看着罗飞展开分析，&ldo;他无法割舍与你之间的深厚友情，但同时他又知道，你们必将成为誓不两立的敌人，而且你的实力是他永远也无法轻视的。这要求他必须彻底断绝对你的情感，因为日后交锋的时候，这种情感很可能成为他的致命死穴。&rdo;

罗飞皱起眉头，似乎并不太理解。

丁科便问罗飞：&ldo;当你们成为不同阵营的敌人之后，你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情感而放弃原则？&rdo;

罗飞断然摇头：&ldo;不会。&rdo;

&ldo;你能够控制自己的情感，而袁志邦却不能。这样的话，如果你们将要生死相博，在交手之前袁志邦就已经输了三分。&rdo;

的确如此……罗飞假想出自己和袁志邦兵戎相见时的情形‐‐那个家伙有着丰富而又强烈的情感，而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得多。他渐渐品出了一些意味，痛苦地喃喃自语道：&ldo;他就是因此要杀死孟芸吗？&rdo;

&ldo;很大的原因确是如此。袁志邦心思的细密与谨慎绝不亚于你，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。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断绝和你之间的情感退路。与此同时，在他的计划中又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死亡的无辜者，于是他便选择了孟芸来担任这个角色。只要孟芸一死，你们就会从朋友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，永无回旋的余地。他的情感弱点也就不再存在。&rdo;丁科这样分析一番之后，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，&ldo;而且从各方面来看，孟芸又都非常符合计划的要求。甚至可以说，他的计划正是因为孟芸的存在而变得完美。&rdo;

&ldo;不！&rdo;罗飞听到此处忽然抬起头来，非常坚定地反对道，&ldo;恰恰相反，是孟芸让他的计划出现了瑕疵。他的如意算盘正是被孟芸击得粉碎，如果运气再差一点，他可能在十八年前就灰飞烟灭了！&rdo;

丁科一怔，转念想想，似乎又的确如此。他黯然摇了摇头，心中唏嘘不已：袁志邦、罗飞、孟芸，这三个难得的警界天才却偏偏要纠缠与那段无奈的纷争中，而他们的实力又是如此接近，因此注定要走向一个三败俱伤的、令人无比痛惜的结局。

随着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被一幕幕地呈现出来，太阳也在这个过程渐渐西沉下去。丁科此刻抬头看了看天色，转过话题说道：&ldo;快到五点了吧？你们难得到我这里来一趟，今天不如就留下来吃个晚饭，大家也可以多聊一会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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