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舒揉了揉胸口,环顾四周,在角落一张小几上瞧见一个铜镜,忙过去取下铜镜,往脖颈处照了下,见上面没落下甚印记,这才放下心来。
可不能叫阿娘还有盈月、盈雀她们瞧见了。
容舒放下铜镜,又慢慢打量起这营帐里,旋即目光一顿,落在掉在书案脚边的狼毫。
她挑了挑眉,上前捡起那支狼毫。
这狼毫还沾着墨,大抵是刚从书案上掉落不久的,黏糊糊的墨汁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地面。
容舒将笔放回书案,一垂眼便看见了铺陈在上头的信纸。
纸上只写了六个字——
昭昭见字如晤。
容舒一下子便想明白了,方才她端着汤盅离去后,他本是要给她写信的,这信若无意外,应当会在他明儿离开时给她。
只他后来发现了她在营帐外站着没离去,这才匆匆撂下笔,出去寻她。
他人走得匆忙,连笔掉落在地上了也不知。
只他想与她说什么呢?
叫她再等等他,还是叫她不必等了?
多半是后者罢。
他怕他为她做的一切,会成为她的负担,是以才要她不必等。
真傻。
等不等是她的事,何须他替她做决定?
容舒咬了咬唇,捡起那支笔,在那信纸上添了个“傻”字。
那“傻”字上头的墨才干了没多久,顾长晋就回来了。
容舒正拿着舆图看,见他回来得这样快,微微一讶,道:“都忙完了?穆大哥寻你何事?”
顾长晋“嗯”了声,“是探子的一封密报,穆将军不确定里头所说之事的真假,这才来寻我商榷定夺。”
军机要务容舒不想打听,闻言便轻轻颔首,说起旁的事。
“明儿你先别走,给我一日时间,后日我与你一起回京。”她接下了腰间的一个香囊,拉过顾长晋的手,道:“这是你等我一日的奖励。”
这香囊是盈月给她做的,按说该拿她亲手做的东西送他的,只她身上也没甚东西可以给他,只好随便拿这个香囊充数。
顾长晋垂眸看她。
从她哭着骂他“可恶”时,顾长晋便猜到她已是下定了决心要陪他回京。
“昭昭,若你想,你不必陪我回京。”他温声道:“我会将上京的事解决好,接着会亲自来接你。你可以一边等我,一边在大同打理你的牧马场。”
“我之所以要开牧马场,不过是为了未雨绸缪,想着一旦明年那场马瘟避不过了,还能用牧马场里的马救急。只你说了明年的那场马瘟不会再发生,那牧马场的事儿便也不急了。”
他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失言的时候。
说了不会叫明年的马瘟发生,那便不会发生。
容舒掀眸看他,“再说,这里有阿娘呢。”
顾长晋沉默了片刻,“你可知回京后你要面对什么?”
“自是知晓。”容舒笑了笑,“可错的人从来不是我,我不怕面对他们。顾允直,我不会觉得难过的。”
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生了她,却也弃了她,想叫她以另一个的身份活着。既如此,容舒便一辈子都以沈舒的身份活着。
总归旁人眼中金尊玉贵的郡主身份,在她看来,丝毫比不得做阿娘的女儿。
容舒先前猜到了自己的身份,从来不曾想过要去相认,也不曾想过要从帝后身上得到些什么。
她有娘了,这些年都是阿娘陪着她、护着她,给她一隅安稳的天地的。
她不想叫旁的人打搅她与阿娘的生活。
他其实一直都知晓她不愿意卷入生父生母的事里,那是一个极大的漩涡,一旦卷入其中,生活又如何能恢复从前的平静。
容舒不问,他便不说,还顺水推舟地让旁的人拿走那个身份,好叫她安安生生地从这场风波里离开。
只现如今,她不能再沉默,也不能甩甩衣袖就离开了。
为了保她平安,顾长晋回京后,定会说出他真实的身份。
欺君之罪不是儿戏,皇帝雷霆之怒也等闲不是一个寻常人能承受的。
她不要他再受伤,也不要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。
“顾允直,我想与你一起去面对。”她坦坦荡荡地望着他,眸光清澈,“你不是叫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么?这就是我现下最想做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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