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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（第1页）

问到这话，朱大嫂双泪交流，&ldo;死了一年多了。&rdo;她说。&ldo;就留下这个苦命的遗腹。&rdo;

&ldo;看样子朱大嫂境况艰难。&rdo;池大老爷指一指外面，&ldo;这条街上，都像是殷实人家，看在街坊邻合分上，总也有点周济吧？&rdo;

朱大嫂摇摇头：&ldo;谁来看顾我们苦命母子s&rdo;

&ldo;对面呢？&rdo;池大老爷说，&ldo;对面林家的那位老太太，慈眉善目，倒像个肯做好事的。&rdo;

朱大嫂微微撇嘴，笑了一下；是苦笑也像冷笑。

&ldo;怎么？&rdo;池大老爷紧追着问，&ldo;莫非我看错了人？&rdo;

&ldo;郎中先生见过那位林大太？&rdo;

&ldo;没有。我不过听人说起。&rdo;

&ldo;怎么说法？&rdo;

&ldo;说林家那位老太太人很好，却想不到会遭那么一件祸事‐‐真正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。好心不得好报。&rdo;

朱大嫂摇摇头：&ldo;心好不好，不知道。不得好报却不见得。&rdo;

这话就深了，池大老爷不敢大意，越发装得不经意的闲谈样子，&ldo;一个入赘女婿无缘无故投了河；老来无靠，岂不是不得好报？&rdo;

&ldo;谁说他老来无靠？&rdo;

&ldo;靠谁？&rdo;

这句话问得太急；朱大嫂似乎突然警觉，强笑着说：&ldo;她家有田有地；愁什么老来无靠？&rdo;

显然的，这不是真话。池大老爷深为失惨，不该操之过急，引起她的猜疑；也因为如此，不宜再问，当然也不能枯坐相对；想一想，正好从孩子身上献些殷勤，争取朱大嫂的好感。

于是，他又用新绢替婴儿拭嘴，再一次上了吹药，口中问道：&ldo;孩子断了奶没有？&rdo;

&ldo;断了。&rdo;朱大嫂说，&ldo;我身子不好，没有奶，只好让孩子受苦。&rdo;

池大老爷抬起眼；眼中一半真、一半假的怜惜之色，&ldo;朱大哥去世了，就留下这点亲骨血。朱大嫂，&rdo;他用一种似乎唐突，但充满了善意声音劝说：&ldo;你也该早作个打算。&rdo;

这是劝她再嫁；朱大嫂的脸红了，低声答道：&ldo;也要有人要我呀！&rdo;

池大老爷说不下去了。再说下去，倒像打算毛遂自荐似的。然而又不能不说下去；想一想把话拉了回来，&ldo;抚孤守节，当然是好事。&rdo;他说，&ldo;我说你要早作个计算，是总要想个活得下去的办法。朱大嫂现在的日子怎么过？&rdo;

&ldo;原来是&lso;帮人家&rso;；帮的就是郎中先生你刚才说的林家。后来‐‐&rdo;朱大嫂无缘无故地住了口。

池大老爷大为兴奋，但也大为焦急；朱大嫂欲言又止，自是有碍口的话。看样子她很谨慎，不是那种好说是非的&ldo;长舌妇&rdo;，所以套问无用，必得施展什么手段，才能通她吐露几句要紧话。

于是他凝神想了一下说道：&ldo;我知道了。必是她家出了什么是非；朱大嫂是安分守己的人，所以在她家待不下去了。&rdo;

&ldo;不是。她家有是非，与我们做下人的不相干。&rdo;

这话又漏出点意思，林家确有是非；池大老爷装作不解，点点头说：&ldo;看起来外面的话靠不住，说林太太为人好；其实不好。&rdo;

&ldo;那倒也不见得。&rdo;

&ldo;我只当是她待下人刻薄，所以你待不下去。既然还不错，何必辞出来？&rdo;

&ldo;因为，&rdo;朱大嫂说，&ldo;她家闹鬼。&rdo;

越说越玄了！池大老爷灵机一动，突然间收敛闲谈时常有的微笑，正色问道：&ldo;朱大嫂，怎么个闹法，请你说给我听听。&rdo;

&ldo;其实我也不大清楚。半夜里常有响动，说说笑笑，有时候第二天还扫出一地的鸡骨头；我问那里的一个老佣人，他告诉我说：闹鬼！还教我不要多问。我看看不是路数，心里怕得很；所以就辞了东家。后来‐　&rdo;朱大嫂咽口唾沫，又把话缩回去了。

光是这段&ldo;闹鬼&rdo;的情形，在池大老爷已大有所获；为了印证确实，还得问一句：&ldo;响动是在什么地方？&rdo;

朱大嫂紧闭着嘴，息了好一会才说：&ldo;郎中先生，我不便说了。再说就是是非。&rdo;

不用说，响动是在采春房里。池大老爷脸色越发深沉，&ldo;朱大嫂，你不可不相信闹鬼。&rdo;他说，&ldo;我在茅山学过法术，会书符篆，专门拿妖捉鬼。回头我在你家看过了病，请你带我到林家；我去替她们捉鬼。&rdo;

&ldo;不，不！&rdo;朱大嫂惊惶失措地说，&ldo;现在不闹了。她们家也忌讳；请你不必多事。&rdo;

这一下越发证实了其中大有文章；而且朱大嫂定知其详。只是话已说得很明白，不愿招惹是非；那就不必再问，问亦无用。

于是等小福配了药来，池大老爷亲自动手，用乳钵研成&ldo;柳青散&rdo;，留下一个吹管，指点了用法，收拾药箱离去。朱大嫂千恩万谢，送出门外；却还不甚放心&ldo;捉鬼&rdo;那件事，眼看郎中先生往林家相反的方向走远了，方始关门进屋。

到了傍晚时分，有人来敲门；开开来一看，门外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，擦一脸怪粉，戴一头红花，一看就知是三姑六婆之流。朱大嫂平日不跟这些人交往，当即问道：&ldo;你们找谁？&rdo;

&ldo;你是朱大嫂不是？怎么倒不认识我了？&rdo;那老婆子说，&ldo;你倒再想想看！在哪里见过？&rdo;

&ldo;实在想不起了。&rdo;朱大嫂使劲摇头。

&ldo;真是想不起，我来告诉你。&rdo;

她的身子如泥鳅滑溜，等钻了进去，朱大嫂方始发觉，自然不能再摒诸门外；好在那汉子倒还知趣，只在门口张望，并未进来，也就无所谓了。

&ldo;朱大嫂你道我是那个。你总听说过何三婶婆吧？&rdo;

原来是她！朱大嫂自然听说过：何三婶婆是&ldo;官媒&rdo;，在县衙门吃一份粮。凡有妓女从良，丫头买卖，发生纠葛，告到当官，另行择配；或者有了什么风化案子，要检验案内妇女之类的差使，都是官媒的事，所以这何三婶婆，也算是绍兴城内的知名人物，朱大嫂当然听说过。

然而，自己又不犯官司，何用她上门？朱大嫂不免惊疑，同时也微感不悦，当即沉着脸说：&ldo;何三婶婆，我是守寡的人，平常苦日子都过不过来，跟人也没有什么口舌是非；不晓得你有啥话要说？&rdo;

&ldo;朱大嫂，你的运气来了。我们大老爷叫你去有话要问；问完了有赏。喏，先赏二两银子。&rdo;

有这样的事？朱大嫂真当这个何三婶婆在开什么玩笑；但白花花二两银子却不是开玩笑的事。然则，是骗人上当；有什么当会上？想来想去想不通。

&ldo;走，走！朱大嫂，你不要三心二意，心里嘀咕；不是我说句刻薄的话，你这个样子还怕什么？天上掉来的银子，不去捡，世上哪有你这样慢的人？&rdo;

这两句话说到了她心里，胆气立刻就壮了，不过还得有两句话要问：&ldo;是哪个大老爷？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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