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如何一个求法?”
“就直说呗。”
“这种事哪能直说,”邵大侠头一摇,一双鼓眼珠子眨巴了半天,才道,“你不能提我邵某的名字,更不能说我要盐引,你就说,你有一位叔叔住在扬州城中,希望胡自皋能便中照拂。”
“如此瞎编,如果张阁老刨根问底呢?”
“这个还用我教你?你绝顶聪明,只要肯用心,有什么故事编不圆?”
“那,奴家瞅机会试试。”
“好,我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“恩公还在京里头待几天?”
“有事就多待几天,没事就少待几天,候你的信儿,我总有几天好住。”
两人不知不觉已谈了一个多时辰,看看天色已晚,玉娘提出告辞,邵大侠也不挽留,只把从南京带来的土特产杂杂巴巴弄了一堆,让玉娘带回去品尝。玉娘道谢蹲了万福,告辞出来,依旧乘小轿沿原路返回。
送走玉娘,邵大侠心境转好,一时闲来无事,便想到两年前在“李铁嘴测字馆”测字的事情。自那以后,他一直佩服李铁嘴神明。现在得了空儿,他又想去那里卜卜玄机。才说出门,却听得院子里一阵聒噪,正狐疑出了什么事儿,却见一个人噔噔噔地跑上楼来,邵大侠定睛一看,来的人正是李高。
“哟,国舅爷驾到,”邵大侠慌忙高打一拱,言道,“怎么也不先言个声儿,鄙人有失远迎,失敬,失敬。”
“咱李高不喜欢虚套子,”也不等邵大侠邀请,李高头前进了屋,一锚儿坐下来,嚷道,“中午在咱家怠慢了你,咱爹是个老抠,不会结交人,咱现在来,是要补偿你。”
“如何补偿?”邵大侠笑着问。
“玩呗。”李高咧嘴一笑,“京城里头,好耍的位子多的是,吃喝嫖赌,你喜欢哪样?”
常言道传言是假眼见为实,邵大侠觉得李高直人快语不遮不掩,倒是很对心性儿,也就放下了斯文派头,两只眼睛眯瞪瞪地看着李高,邪笑着问:
“吃喝嫖赌四样,我都喜欢,咋办?”
“好办,咱们去名兰阁。”
名兰阁是京城里名头最响的妓院,所蓄伶女千般旖旎百种绸缪,个个玲珑,极尽销魂之能事。上次来京,邵大侠已去过那里一亲芳泽,因此已不感到新鲜,便摇头道:
“北京的青楼比之南京,终少了蕴藉。倚红偎翠的乐趣,名兰阁难得找到。”
“咱早知道你邵大侠是油里的泥鳅,滑极了的老玩家,要不,咱们去找一家零碎嫁?”
“什么叫零碎嫁?”
“总有你不懂的地方,”李高得意地讥笑一句,接着解释道,“京城里头,有一些破落的大户人家,主人公或贬或戮死了,剩下主母领着一帮女眷,迫于生计,偶尔开门接客,这就叫零碎嫁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”邵大侠回道,“在我们南京,管这种人家叫半开门。”
“半开门也很形象,终不如零碎嫁贴切,”李高舔着嘴唇笑道,“零碎嫁多半是知书识礼的良家妇女,嫖起来还要假装夫妻般恩爱,倒是另一种销魂之法。”
“这种人家多吗?”
“不多,虽然说笑贫不笑娼,但大户人家里,毕竟更多的人还是想得一座贞节牌坊。”
“又当婊子又立牌坊,就是这种零碎嫁。”
“老兄所言极是。”
说到这里,两人捧腹大笑。嬉闹一番,邵大侠虽有心随李高去见识见识京城的零碎嫁,但仍虑着初次见面不可造次,遂敛了笑容,委婉言道:
“二八佳人,翠眉蝉鬓,虽然销魂,终是白骨生涯,还是少耍为妙。”
“看看看,又把那酸头巾的虚套摆出来了,”李高尖刻地讥道,“老邵,今夜里咱请你。崇文门里有户人家,姓郑,主人是个太仆寺的马官,因贪污马料被抓起来瘐死狱中,他老婆领着两个小妾在家,一向不接客的,前几天才让人说通,咱俩今晚去,喝的是头道汤,走,咱们现在就去。”
李高说着就起身,邵大侠知道再推辞下去就会惹恼这位诚心相邀的国舅爷。于是笑道:
“国舅爷如此美意,邵某敢不尊奉,只是时间尚早,我们何不先去个地方耍耍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李铁嘴测字馆。”
“听说过,但咱不信他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咱京师有几句谚语,你邵大侠知道吗?”
“哪几句?”
“翰林院文章,武库司刀枪,光禄寺茶汤,太医院药方,你道这四句话是个啥意思?”
“请讲。”
“是说它们名不副实,天底下最臭的文章,就是翰林院里那帮烂文人写出来的。太医院的药方,虽然吃不死人,但也医不好人。咱看这个李铁嘴测字馆,与翰林院等是一路货色。”
“国舅爷此言差矣,李铁嘴的确有些本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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