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渊儿……”象只斗志昂扬的母鸡一般的大妃在听到他这些不含感情的话之后,突然起了丝慌乱,“母妃不是不要你,母妃只是……”
“您要或不要我,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夏侯渊轻忽地笑了一下,将与楚清欢交叠的手放在心口处,看着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她道,“心疼我的人,自会在乎我。不心疼我的,就算把心剖出来,也未必能得到一丝半点的在意……”
他转头,看着大妃,字字缓慢而有力,“去吧,您的丈夫与儿子都在后面,您且与他们好好说说话,再不说,只怕就没有机会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大妃脸色一变,“你还是要打?”
“我不打,您的丈夫与儿子会放过我么?”夏侯渊抬眸,看向巴达荣贵,“他们等着把利剑插入我胸口,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“不不,不会的!”大妃连忙道,“阿贵答应过我,只要你退兵,他们也退。”
“是么?”夏侯渊冷冷一勾唇,“您确定?”
“当然。”大妃万分肯定地点头,见他丝毫不信的模样,忙抬头问道,“阿贵,你说句话,来之前你确定是这样对我说的,是不是?”
巴达荣贵阴沉着脸,直视着对面那个已然恢复冷毅,仿佛任何事都不可能动摇的男子,不置可否。
他没有想到夏侯渊的心性竟然坚执到如此地步,只片刻之间,便已从他布下的迷障中走出来,不得不说出乎他的意料。
大妃见他眼神阴郁,沉默不语,脸色一白,但犹存侥幸,转身抱住巴达荣贵的腿,急切地道:“阿贵,你答应过我,只要我来,两军就休战,对不对?对不对?”
“如果巴达荣贵真有如此好心,想让您跟我相见,为何不早些时候将您送过来,偏偏要在两军之战一触即发之际?”夏侯渊见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心慌之色,唇含淡淡地讥讽,“这里的所有人,恐怕也只有您一人不明白,巴达荣贵此次将您带到此处的真正目的。”
“真正目的?”大妃一怔,看了看夏侯渊,又看了看巴达荣贵,一脸茫然。
“还不明白?”楚清欢蓦地开了口,冷然道,“巴达荣贵的真正目的,就是想让你的出现来打击夏侯渊,乃至打击整个大邺军。两边交战,士气为先,若是主帅混沌,士气大泄,那么大妃,你觉得胜负还用说么?”
大妃的双眼随着她的话愈睁愈大,不可置信。
虽然她当年舍弃了大邺的一切,但夏侯渊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血,她做为母亲,怎么可能会偏心到如此地步。
不过是听了巴达荣贵的话,以为只要她现身,她的两个儿子与现任丈夫便都可安然无恙,两国可以和平相处,可没想到,没想到……
身子一轻,她还没反应过来,巴达荣贵已将她放在马背上,迅速往后撤离,她一惊,下意识就往后看去,只看到夏侯渊静静地坐于马背上,岿然不动,沉默如山,深邃沉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渐渐远离。
突然就有漫天的悲伤涌了上来,那身影巍峨如岳,深静如渊,如此冷硬,如此遥远,那是她的儿子,阔别了十六年,一朝见面却两相生疏的儿子,这般离去,只怕再无相聚之日。
“渊儿,渊儿”她泪如泉涌,拼命往后伸出双手,似乎想要抓住什么,但身下的马与他背道而驰,身边的男人近乎蛮横地抱拽着她,不让她跳下去。
她对不住这个儿子,对不住……
她知道他生性聪颖,性子沉静,各种表现极为突出,又被早早立为太子,所以她当年离开时毫不担心,毫不担心他会受苦,他会吃亏。
一个深受皇帝臣民喜爱的太子,就算没了母亲,又能苦到哪里去?
可现在,她才知道自己错了。
阿依汗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,没有一日缺乏过母爱,每日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惜,可她这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大儿子,却早早地失了母亲。
一个九岁就没了娘的孩子,尤其一年之后没了父亲,又被送到了偏远的淮南,该是怎样的孤苦无依?一个小小的孩子,又是怎样度过一个接一个的烟暗长夜?
她却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,现在才来直面这个问题,自以为不去想,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。
她是多么自私,多么冷血。
如今,还要站在他的对立面,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!
她不配做他的母亲,不配!
“巴达荣贵,你怎么能骗我?”她猛然扬起头,尖声叫喊,“你怎么能骗我!”
然而此刻,说什么都徒劳。
巴达荣贵纵马驰入护卫圈中,冷冷转身,无视她的踢打嘶喊,抬手。
乌蒙军精神一振,个个手按腰间大刀,只等他一声令下,便冲入大邺军中,将对方屠杀个干净。
只有阿依汗,魂不守舍地看着对面的夏侯渊,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。
他的母亲,怎么可以是他敌人的母亲?
楚清欢由着巴达荣贵带着大妃退回,并不趁机下手,而是同样抬了抬手。
排成一字长阵的大军忽然向两边散开,由杨书怀与清河各率一边,两端渐成圆弧形,向乌蒙军外围渐渐绕了过去。
“想包抄?”希图一看,便冷笑两声,“我乌蒙勇士正面交锋尚且不怕,还怕你们分散军力四面包围?自寻死路。”
乌蒙大军哄然大笑,以手击打刀鞘,啪啪作响,已然是胜利者对战败方的嘲笑的模样。
“变阵!”希图大喝一声。
乌蒙军刷地拔刀,侧翼向左右两侧一转,面对还在不断扩展的大邺军,前锋成三角阵形,赫然对准了以夏侯渊与楚清欢为首的前锋营与中军。
楚清欢唇角微勾,蓦然伸手往马肚子下一抽,一面旗帜忽然自她手中扬起,鲜红明艳,迎风鼓舞,在这低沉阴暗的天地之间,如烈阳刺破厚厚云霾,如刀锋劈开迷蒙混沌,一抹血色指明前行之路。
巴达荣贵不以为然,希图不以为然,所有乌蒙士兵不以为然。
鼓声忽起。
然而就在这种不以为然的目光之中,中后方一座方木搭建的高台平地矗起,两台一人多高的牛皮大鼓分立两边,各有一名赤膊大汉手持鼓锤,头扎红巾,健硕的手臂与背部肌肉虬结,有力而有节奏地捶击着两面大鼓。
乌蒙军依然不以为然,不就是敲鼓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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